4月11日，兰州官方通报了该市自来水厂的检测报告称，10日下午5时出厂水检测苯含量118微克/升，11日凌晨2时，检测值更是升高到200微克/升。而国家标准的最高限值为10微克/升，这也意味着当地自来水两次检测的苯含量超过国家标准10倍多。 这条延迟18小时才公布的消息，在兰州市民中间引发巨大恐慌，甚至出现为抢水而大打出手的现象。更让当地市民感到愤怒的是，这已经是近3年来兰州市发生的第四起水污染事故。 尽管兰州市官方在4月14日上午通报称，西固区自来水苯指标范围在0微克／升至8.47微克／升，符合国家相关标准，全市自来水恢复正常，但民众的不信任感依然存在，他们不仅忧心当下被官方称之为“正常”的水质，更怀疑自己的身体已被植入疾患的种子。 4月17日，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环境工程研究所所长张明泉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家一直在用矿泉水做饭。我们周围的亲戚朋友也是。”张明泉同时还是《兰州市城市生活地表水饮用水水源二级保护区调整技术报告》评审会专家。 作为一个水源地被化工企业包围的城市，此次兰州市的供水虽已恢复正常，但其城市水危机并未真正消除。 三年四次危机 4月15日上午，兰州市西固区四季青街道桃园村、贾家堡村95户居民开始全面搬迁。在此次兰州市自来水局部苯指标超标事件中，检测出苯超标的正是兰州市威立雅水务集团一厂到二厂之间那条3公里长的自流沟，而这条自流沟有近1公里正位于贾家堡的村庄下面。 为了尽快处理此次自来水苯超标事件，贾家堡村被列入了搬迁计划。根据《兰州市西固区人民政府关于兰州市生活饮用水自流沟应急抢修紧急搬迁安置决定的公告》显示，为了尽快完成兰州市生活饮用水自流沟抢修工程，确保全市居民生活饮用水安全，西固区政府决定，对影响抢修工程的四季青街道桃园村、桃园社区范围内部分住宅房屋及其附属物进行紧急搬迁。 16日上午，贾家堡村村民全体签署搬迁协议。“大家一早就排队等着签字，这让我们很意外。”兰州市西固区相关部门表示，选择现房安置的村民最快能在今年5月拿到钥匙。 对村民进行搬迁的同时，涉事自流沟的重建正在进行。在依旧有些刺鼻的施工现场，拉着特制球墨铸铁管的大卡车不断驶入，这些铁管在抗腐蚀、抗震性和密封性上均优于原本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管道。据施工现场负责人介绍，自流沟管道的完全重建，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就算是完成管道重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一位在施工现场执勤的兰州市西固区政府工作人员表示，治本之策还是将兰州石化尽快搬迁至兰州新区，但他又不清楚要等到猴年马月。 兰州石化和兰州的城市发展有着不解之缘。兰州石化前身是兰炼、兰化（简称“两兰”），两者均是国家“一五”期间156项重点工程项目，是新中国第一个现代化炼化生产企业。目前，兰州石化公司是中国西部地区最大的炼油化工企业，拥有1050万吨/年原油一次加工能力和70万吨/年乙烯生产能力。公开资料显示，兰州石化在2009年成为甘肃省首家纳税超百亿元的企业。 不过，这个在当地巨无霸式的央企在贡献巨额税收的同时，也在带来环境污染的烦恼。沿着兰州市唯一的供水企业威立雅水务集团所在的厂区周边步行可以看到，其厂区南侧和东侧均为居民生活区，西侧紧挨着一家液化气配送中心，西北侧和北侧是兰州石化的化肥厂和橡胶厂。在整个西固区，有着十多家化工厂区，地下更是埋藏着难以计数的输油管道。 根据环保专家对此次水污染现场的初步分析判断，周边地下含油污水是引起自流沟内水体苯超标的直接原因。而含油污染来源则为1987年该区域兰州石化油罐物理爆破事故油渣渗入以及2002年该区域原油总管发生开裂着火，渣油和救火时产生的消防污水渗入。 除了厂区周边的污染威胁外，自来水厂的取水口同样存在潜在的污染风险。威立雅水务集团位于西固区西柳沟黄河段的取水口，是目前兰州市唯一的水源地。这里距离上述密集的化工企业只有3公里的距离。 事实上，水源地面临的威胁已经显现。2011年6月22日，兰海高速河口段发生油罐车倾翻事故，车载油料泄漏后出现水质污染事件；2011年12月8日，柴家峡水电站闸板液压油渗漏造成水源地有污染，石油类指标超过国家规定20倍；2012年5月21日因特大暴雨冲刷，造成威立雅水务公司一水厂取水口出现油花漂浮污染水体。 搬迁博弈 此次自来水苯超标污染源的确定，再次将兰州石化推上风口浪尖。兰州石化已成了悬在兰州市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杨太保认为，“兰州石化必须马上搬走。它处于兰州市上风上水的方向，一直在污染兰州的空气，并且危害着兰州人民的水源。”他的观点能代表绝大多数兰州市民的心声。 处于漩涡之中的兰州石化则有些委屈。“关于油渣污染，我们的确有责任，不回避也不能否认。但我们不是兰州自来水的供应者，我们不是责任的主体。再说了，我们一直在做搬迁的工作，这两年职工代表大会的头件事都是说这个事儿，公司领导要求我们与兰州市政府多沟通、多配合。”兰州石化宣传部门一位工作人员表示。 早在2009年，西固区政府及兰州石化就委托兰州大学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做了《“两兰”周边环境综合整治规划》，众多专家曾参与对兰州石化周边的环境污染情况的调查研究，其中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便是兰州石化整体搬离城区，但这一原本已写入规划的意见后被删除。 “兰州石化好歹是一个正部级单位。对于搬迁，兰州市乃至甘肃省都没有决定性的话语权，他们只能通过国务院以上层面尽力协调。”张明泉说。 2012年，兰州市委、市政府下发《关于全力打好大气污染综合治理整体战攻坚战实施意见》，按产业布局与园区发展规划，搬迁对城市大气污染影响严重的企业，推动工业企业分期分批向兰州新区、高新区、经济区和各县区园区发展，并将兰州石化搬迁改造工作提上议事日程。兰州市委书记虞海燕在今年的全国两会和甘肃省两会上均建议，尽快将兰州石化整体搬迁至兰州新区。 而在兰州石化看来，搬迁并不算坏事。早在2012年3月，中石油即对外表示愿支持甘肃经济社会发展，兰州石化公司将有望从西固区整体搬迁到兰州新区。“从去年开始，领导就不断围绕搬迁给我们做工作，要求我们积极购买公司在兰州新区修建的经适房。”兰州石化一位工程师透露。 不过，看似两情相悦的搬迁，却迟迟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曾参与兰州石化搬迁研讨工作的一位兰州大学教授分析说，“首先，搬迁涉及上万员工的安置问题，动员起来难度颇大；第二，这还涉及到工厂设施、原油管道、运油铁路、学校医院住宅等生活配套设施的重建，保守估计资金总量达到上千亿元。”在其看来，搬迁成本如何分担，乃双方最难协调的问题。 虽然兰州市在不断对外释放“兰州石化应整体搬迁至兰州新区”的信号，但诸多争议却是悬而未决。多位来自兰州市权威部门的知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兰州市在兰州新区为兰州石化规划了2900亩土地，相当于目前兰州石化占地面积的两倍左右。 但据上述来自兰州市权威部门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兰州市政府希望兰州石化搬走之后，将他们的土地收归己有，但兰州石化肯定不愿意放弃这么大的蛋糕，双方一直争执不下。”在其看来，此次水危机事故，恰好给了兰州官方向兰州石化继续施压的筹码。对于这种说法，兰州市官方和兰州石化均不愿作出回应。 水源地之困 “此次水危机的情况太过复杂，地方政府、水务企业、兰州石化都有责任，也都在推诿责任。”兰州市委首批政策研究咨询顾问、兰州大学马克思学院教授倪国良认为，这是一个改革中政府与市场、政府与企业博弈带来的问题，而博弈的代价却是牺牲民众的利益。 著名水利专家、西北师范大学资源环境学院院长石培基则认为，“兰州石化的搬迁可能持续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老百姓等不起。目前兰州市的当务之急是开辟第二水源。” 对于这种建议，张明泉表示认同。“早在十年之前，我们就编制了《兰州市战略用水的设想意见》，明确提出从刘家峡引水的具体方案。当时我们以为，得等上级部门审批、走一系列的行政程序。但没想到，一等就等到现在。”张明泉说。 依据张明泉的表述，兰州市地下水悉数污染，早已不适合饮用。同时，目前兰州市的取水口上游不仅有数十家企业存在，而且取水口位于湟水注入黄河的下游，注入黄河的湟水经断面检测是四类水，不符合饮用水标准。“刘家峡距兰州80公里，海拔1735米，而兰州市的海拔是1500米左右，两地有着200米的落差，局部地方用泵加压，大部分地方可以实现自流。从这里饮水，是最理想、最合理的选择。”张明泉分析。 按照国务院《关于加强城市供水节水和水污染防治工作的通知》(国发【2000】36号)要求：“凡5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均需开辟第二水源。”但为何全市人口达到440万人的兰州将这一问题拖沓14年之久？ 在四年前出台的《兰州市城市战略用水方案规划》，兰州市第二水源将采用从刘家峡黄河库区取水的方案。初步选定的取水位置在永靖县黄河上游段约4公里的红柳沟，取水规模为每天100万立方米。 据彼时的测算，该项目总投资23.66亿元，由于兰州市财力有限，地方财政只能筹措7.66亿元，有人大代表建议省财政支持建设资金。 “这一规划对上游的生态影响不大，同时对上游的生态补偿也不难协调。问题真正的难点还在于肯不肯花钱。”张明泉表示，资金问题正是第二水源迟迟不见踪影的症结所在。“首先，兰州属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城市，公共财政并不富裕；第二，这种带有公益性质的项目在耗费大量资金的同时，不能给主政者带来政绩。所以，历届领导都对此兴趣不大。”张明泉说。 不过，此次水危机正在对兰州市形成倒逼之势。4月15日下午，在兰州市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兰州市外宣办主任王柠对外表示，“多年来，市委市政府一直在谋划和争取，去年已经启动了从刘家峡水库引水的第二水源建设项目的前期工作，原计划今年3月份开工，但因为投资方的原因，没有按期实施。省委省政府对